A.D.1994.02.18。凌晨。臺北青年旅館
狗腿和歐弟兩人正津津有味的吃宵夜和看電視,歐弟喃喃抱怨道:「大師怎麼住在青年旅館?這邊沒有鎖碼頻道。」
「媽的,在這邊看鎖碼頻道虧你想得出來。」狗腿拍了一下歐弟的頭大義凜然的教訓道。
「那你幹嘛每次都會不小心按到17頻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的鎖碼台跟我家一樣都在17?」歐弟不甘示弱的反擊道。
「……」劉五聽著這兩個小孩「天真無邪」的童語,身後不禁放出滿天的烏鴉。
林靈軍坐在交誼廳和衛湘軍聊天,大部分時間其實是衛湘軍在說話,畢竟,對林靈軍來說,他和衛湘軍只有不到一年沒見面,但是衛湘軍卻有七十多年沒看到林靈軍了。兩人分別之後,一個有七十多年的人生可以說,一個卻只有不到一年,所以林靈軍當然只有聽話的份囉。
而且,在八十年前,兩人初相遇之時,也是衛湘軍比較多話啊!
不過,七十多年的人生豈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衛湘軍也只是極為簡略的說一下從林靈軍離開之後自己所面臨的變化,牆上掛鐘就已經來到了三點。
「祖師爺,照您剛剛所說,程小青以前的男朋友您認識?」衛亦夫問道。
「是啊。」林靈軍點頭道。
「那他的人品如何?」劉五問道。
「嗯……我感覺他很愛程小青,至於其他嘛!以我現在的感覺,阿倫學長是個很老實很善良的人。」
「靈軍大哥,我一直感覺這案子很不單純,你要不要留下來跟我一起研究研究。」衛湘軍微笑問道。
「好啊!反正現在還有四、五天才開學。」林靈軍高興道。
「可是我們沒有錢可以在台北吃住耶!」狗腿移到林靈軍的身邊「小聲」的說道。
衛湘軍聽到狗腿的擔心,微笑道:「這是小問題啦,這幾天你們的食宿費用都算我的啦。」
「真的嗎?太好了!」狗腿滿臉都是驚喜交集的神色說道。
「媽的,你的演技應該再好一點。」歐弟臉色臉青的將狗腿拖到牆邊痛毆一頓。
「祖師爺……您這些朋友……真是有趣……」劉五莞爾微笑道。
A.D.1994.02.18。早晨。台北市信義路
台北市警察局信義分局外,一堆記者在深鎖的大門外叫囂著,警察局裡面,楊組長臉色鐵青,而衛亦夫、劉五等人也臉色凝重的看著眼前兩具屍體。
昨天留下值班的兩個員警雙雙陳屍於警局內的消息一大早就吸引了大批的記者,楊組長轉頭問道:「大師,難道我們就得這樣束手待斃嗎?」
「這是有選擇性的無差別殺人。」衛湘軍說道。
「有選擇?無差別?」楊組長看著衛湘軍不明所以。
「照理說,昨天死的如果是你,今天新聞效果會更好,所以我才給你那道符。」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兇手知道我有所防備,所以就轉向殺了我兩個屬下?」
「是,他目前還不想正面跟我們對峙。」衛湘軍點頭道。
「因為怕自己鬥不過你們嗎?」楊組長問道。
「有可能,但是更有可能是不想洩漏自己的身分。」
「我們該怎麼做?現在一堆記者在外面,我該出去說什麼?」楊組長苦惱的問道。
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響了起來,楊組長一接起電話,馬上臉如土色,電話那頭傳來極大的咆哮聲,道:「媽的,你這個組長怎麼幹的?組員能死的都死了,一個案子辦到全世界都知道,你還想混嗎?」
「是,是,分局長,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的,是,外面的記者我會想辦法給個交代的。」
楊組長掛下電話愁眉苦臉的抱怨道:「五哥,現在可怎麼辦啊?」
「現在該怎麼辦,應該分兩個層面來說,一個是該如何應付記者,才能不造成社會恐慌,一個是該怎麼搶在下一次兇案發生前逮住行兇的兇手。」衛亦夫說道。
「是啊,大師,這次你可務必要幫幫我,不然真是死定了。不過,現在首先教教我該如何面對外面那群食人魚吧,我感覺自己只要一踏出這門就會被分屍了。」楊組長哀求道。
「你是不會被分屍啦,不過這次面對記者很重要,一個不好被記者加油添醋,整個社會馬上陷入恐慌。」衛亦夫神色嚴肅的跟楊組長說道。
「這我了解,所以才急啊,一旦造成社會恐慌,那我也就差不多玩完了。」楊組長焦慮的說道,他想到剛剛分局長的語氣就不禁頭大。
「我認為應該要裝做若無其事,好像已經掌握了重大線索,就快要揪出兇手一樣。」衛亦夫道。
「可是,如果明天就再發生一樁命案,我們又是後知後覺那怎麼辦?」楊組長擔心的問道。
「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要能夠有效壓制住社會大眾的恐慌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確實猜到下一個受害者是誰,然後在兇手行兇之時將他逮住。」衛湘軍下了一個很正確卻也很難的結論。
「那怎麼可能呢?」楊組長嘆氣道。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能,我們先靜下來半天慢慢思考,就當做是給大家最後一次機會。」衛湘軍微笑道。
「那外面那些記者怎麼辦?」楊組長指著外面問道。
「你就主動出擊,跟他們說警方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將會在下午五點召開記者會說明案情進展。」衛湘軍道。
「喔,好,也只能這樣了。」楊組長嘆了口氣道。
「楊組長……」旁邊一個配角突然舉手發問,讓楊組長愕然回望。
說話的人原來是狗腿,他手舉一半看到大家都在看自己,不禁嚇了一跳,手馬上縮回去,訕訕的道:「沒事……」
「怎麼了?你請說。」楊組長知道這傢伙可是衛大師祖師爺的親朋好友,此時提問,必是有重大發現和指教,當然是來者不拒,不分大小了。
「我……只是在想……外面這麼多人……等會怎麼出去買便當啊?」狗腿吞吞吐吐的問道。
他的問題差點讓楊組長三叉神經中風,看在他是大師祖師爺的親朋好友份上,楊組長嘴角努力的牽動了幾下,乾笑道:「等下可以叫外賣。」
「對喔,我都忘記了,那飲料我要冰紅……」狗腿還沒說完已經被歐弟拖到廁所去了。
A.D.1994.02.18。下午。台北市信義路
眾人將所有檔案資料都調出來做研究,衛湘軍戴著老花眼鏡逐字細看檢警做的調查報告和筆錄。
林靈軍和吳洛其也在旁邊小聲的討論著,狗腿把警局裡面的電視轉了開來,小聲的對歐弟說:「你看,我們上電視了耶。」
「在哪裡?」歐弟疑惑的在電視機前面端詳半天。
「你沒看到?那個啊,穿紅色衣服的那個就是我啊,我旁邊那個不就是你嗎?你背後不是印著一個大加菲貓?」狗腿小聲的笑道。
「真的耶!」歐弟興奮的叫道。
「要怎麼樣才可以預測出下一個要死的人是誰?」衛亦夫抬起頭喃喃自語的看著天花板。
「這事真是越鬧越大。」林靈軍交叉著雙手自言自語道。
「還沒到最大,梁檢察官的死是第一個爆炸點,讓這起案子正式成為社會關注的話題,昨天值班警員的死把這個案子提升到眾所矚目的焦點,接下來再多一至二個爆炸點,恐怕就會引起社會大眾的恐慌了。」吳洛其看著林靈軍道。
「的確……如果是我……該怎麼樣才可以再一次就引起社會的恐慌?」林靈軍側頭問道。
「在短時間內殺一個知名人士?」林靈軍看著吳洛其問道。
「有可能,但是,現在已經死了這麼多人,如果只是殺一個沒有人保護的知名人士,在很多人心中大概跟殺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差別。」吳洛其回應道。
「或是,殺一個不在台北的人。」林靈軍繼續猜測提問道。
「也對,這挺有可能的,就像瘟疫一般,大家不怕在疫區多死一百個人卻很怕在非疫區多死一個人。」
「但是,台北以外的地方大得不得了,我們該怎麼猜到下一個是誰呢?」楊組長苦惱的問道。
「嗯……這是個大難題……」林靈軍看著吳洛其,兩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A.D.1994.02.18。夜晚。唐可雋居處
唐可雋、汪瑜菁、俞修平、葉筱琳三人坐在沙發上吃著宵夜。
「你有沒有聽到剛剛那個主持人說的。」唐可雋憂心忡忡的問葉筱琳等人道。
「嗯……這個案子死的人越來越多,真是始料未及啊,可是真的會像瘟疫一樣到處蔓延嗎?」
「剛剛不是有個來賓在爆料,說昨天放的那卷錄影帶有催眠暗示,看過的人有可能會陷入危機?」唐可雋有點擔憂的說道,他的心裡實在很後悔自己昨天為何要貪熱鬧去看那卷錄影帶,而且看著雜訊背後似乎有影像晃動他還特地很用力的看了三分鐘。
「警方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可以讓這種有傷害性的錄影帶流到電視台,還播放了三分鐘?」唐可雋忿忿抱怨著。
「對啊,怎麼辦啊?」葉筱琳的語氣也透露出擔憂。
「你們都還好吧,小瑜和修平學長彼此有伴,妳則是有一堆妳爸的手下在妳旁邊守護,我就慘了,室友都還沒回來,你們一走我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真是糟糕!」唐可雋其實是想用這番話不著痕跡的將三人挽留下來陪自己過夜,可是自己畢竟是個大男人,說害怕這些還在觀望階段的半謠言,實在有點丟臉。
葉筱琳也不太想回去自己一個人睡,雖然屋外有一堆保鑣,可是這次面對的可能不是有形的人,一堆保鑣在屋外實在也沒啥安全感,她拉著汪瑜菁半開玩笑的撒嬌道:「學姊,今天我們留在這邊好不好?妳跟我一起睡,然後修平學長跟可雋學長一起睡。」
「好啊,我們是沒差,反正我們就住在六樓,只是今天換到兩倍高的地方睡覺而已。」汪瑜菁笑道,她倒是沒啥特別害怕的感覺。
「要不要把阿倫叫過來,不然他等下發生危險怎麼辦?」唐可雋提議道。
「也好,我打過去。」葉筱琳拿起話筒按下田世倫居處的電話號碼。
電話筒裡面只有嘟嘟的聲響,田世倫並沒有接電話。
「阿倫可能不在家。」葉筱琳皺眉道。
「搞不好阿倫現在已經出問題了,等下是鬼來接妳電話!」唐可雋開玩笑道。
「學長,你很壞耶,別嚇我啦!」葉筱琳用力的打唐可雋的肩膀道。
「真的不在耶,我還是掛掉電話好了。」葉筱琳深怕等一會真如唐可雋所說,急著想把電話掛掉。
就在她將要把電話拿離耳朵邊的時候,嘟嘟聲突然消失,有人接起了電話,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啊!」葉筱琳大驚失色的將電話摔在沙發上,整個人往唐可雋身上跳了過去。
「喔,好痛喔,幹嘛啊!」唐可雋的大腿骨被葉筱琳坐得差點斷掉,整個人痛得臉色發白。
「是誰?」一個不是田世倫的聲音惡狠狠的問道,那聲音從電話筒中傳來飄蕩在空氣中,唐可雋等人只覺得身周的空氣頓時凍結。
俞修平大著膽子靠近電話機將電話掛掉,眾人彼此對視著,大家都不敢說些什麼。
幾分鐘的沉默後,葉筱琳忽然大叫一聲,道:「啊!對了,要趕緊報警啊!」
「對,對,快報警。」唐可雋等人都如夢初醒,一疊連聲的附和道。
A.D.1994.02.18。夜晚。田世倫居處
「嗯,這個要這樣導?不對,唉,我怎麼這麼笨!」田世倫看生物物理學的課本抓著頭髮,他開始想詛咒寫出這一堆公式的變態科學家。
他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鍾,九點二十分。
呀!
田世倫狐疑的回頭張望著,身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咦,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門有被打開的聲音啊?」田世倫站起身走出房間來到了客廳。
客廳中燈光昏黃,一切如常。
就在田世倫笑自己過分膽小正準備走回自己房間之時,他赫然發現,自己居處的外大門竟然是虛掩的。
「我非常確定剛剛有關門!」田世倫不可思議的盯著虛掩的鐵門。
突然之間,田世倫感到一雙冰涼的手摸到自己脖子上,他顫抖著想要回頭張望卻又想起那幾個員警和袁山程慘死的模樣。
他感覺到那雙手分開,一隻漸漸往左下巴移去,一隻卻往右側頭部移去,田世倫嚇得兩腿發軟,口乾舌燥。
兩隻手就定位般固定不動,田世倫大喊:「救……救命啊!」
兩隻手同時用勁!
在那一剎那,兩隻手的勁道也在瞬間被阻擋下來。
「程小青小姐,我現在以意圖謀殺的現行犯的身分逮捕妳。」一個人影將手銬鏘啷一聲銬在那兩隻手上,接著在暗處走出一堆人來。
「小青?真的是小青嗎?」田世倫驚訝的回頭看去,身後一個模糊的身影似乎真是程小青,但是不知道怎麼地,卻有一股力量讓自己看不清楚。
說模糊其實是不對的,因為他總感覺似乎自己一直都沒有看到程小青,就好像有一個杯子擺在面前,可是視線怎麼轉,都故意跳過那個杯子一樣。
但是自己怎麼可能會想要跳過小青的身影呢?更何況程小青又不是一個小小的杯子,就算自己的視線真想跳過也跳不過啊!
「學長,你真的沒看到小青學姐嗎?」吳洛其站在林靈軍身邊好奇的問道。
「這是催眠中的負性幻覺,Negative Hallucination,在接受這樣催眠的暗示之後,被催眠者會看不見實際存在的人事物。」衛湘軍向吳洛其等人做了個短暫的解釋道。
衛亦夫看吳洛其等人還是滿臉疑惑,接著補充道:「沒錯,我曾經在香港幫一些心理醫師上過催眠課。在催眠中,利用負性幻覺可以暗示接受催眠的人,在我數到三之後他張開眼睛會看不見課堂上所有的課桌椅,即使那個課堂上有數十張課桌椅好好的擺著。」
「真的這麼神奇?」吳洛其等人驚訝的讚嘆著。
「我猜想那卷錄影帶便是利用看似雜訊的畫面進行這種負性幻覺的催眠,讓被催眠者無法看到程小青。」衛亦夫說道。
「那你們現在可以解除我的催眠,讓我看看小青嗎?」田世倫向衛亦夫提出請求道。
「可以試試看,我們到你房間去,安靜、單純一點的環境對催眠進行比較有利。」衛亦夫點點頭道。
「我可以進去嗎?我沒學過催眠,想趁這個機會學一下。」林靈軍問道。
「呵呵,好啊,不過其他人就不能了,人太多恐怕會影響催眠的進行。」衛湘軍笑道。
房間內,田世倫安靜的躺在床上。
衛亦夫坐在他身邊椅子上,緩緩說道:「現在放鬆你的心情,舒服的躺著。」
田世倫聽到衛亦夫的話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似乎是在找尋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好,現在把眼睛閉起來,當你眼睛閉起來的時候全身就跟著放鬆。」衛亦夫用著柔和的聲音繼續說道。
「注意你的感覺,讓你的心就像個掃描器,從頭到腳都掃一次,你的心掃描到哪裡,哪裡就會放鬆下來。」
「現在開始,你會發現你的內心很平靜,呼吸很柔和,好像進入了一個安寧和平的世界,每一次的深呼吸都讓你進入更深沉的放鬆,什麼都不用想,只要跟著我的引導你就可以進入非常深非常舒服的催眠狀態。」
「現在,注意你的頭頂,讓你的頭皮放鬆。」
「對了,你的頭皮有著舒緩酸麻的放鬆感了,甚至連頭蓋骨都放鬆了。」
衛亦夫用著舒緩柔和的語調持續的念著,從頭、臉、頸、肩、手、身一直到腳都念了一遍引導田世倫放鬆身體,以利進入催眠狀態。林靈軍專注的聆聽著衛亦夫每一步催眠的步驟心下暗自記憶。
「現在,你的身體和心情怎麼樣?」衛亦夫問田世倫道。
「很輕鬆……感覺有點飄飄的……」田世倫臉上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回答道,不過他的回答很小聲,懶懶得似乎不想用力。
「現在我們要在往更深的地方走去,請你想像自己就站在一個二十階的樓梯上,我會引導你一階一階的往下走,每往下一階,你就會進入更深層的催眠。當你走到樓梯最下一階的時候就會來到一個地下室,那裡收藏著你平常無法察覺到的潛意識。」
「現在開始,請向下走到第一個階梯,對,你的身心都更加輕鬆了。」
「繼續往下走……」衛亦夫持續有耐心的數著樓梯的階數,從第一階就這樣一階一階的數到了第二十階。
林靈軍心中暗道:「幫人催眠還得有耐心才可以,前面這一大段我光是聽就頭昏了。」
「現在你已經來到了收藏潛意識的地下室,我會從一慢慢數到十,當我數到十之時,你會看到一個螢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我看到了……」田世倫驚訝的說道,他的語聲低微,似乎蒙著棉被在講話似的。
「那個螢幕都是雜訊,對不對?」衛亦夫問道。
「是,都是雜訊。」田世倫閉著雙眼答道
「那些雜訊之後有些字,對不對?」
「唔……有,好像有。」
「你仔細盯著螢幕,那些被雜訊蓋住的字是不是越來越清楚?」
「是,好像越來越清楚了。」
「現在,請你試著將雜訊背後的那些字念出來。」
「看見了一行文字……可是……奇怪……我怎麼念不出來?」田世倫眉頭深鎖回答道。
「再努力試試看……這樣吧,先讀出這行文字的第一個字……」衛亦夫知道這是解除催眠中很常遇見的狀況,如果之前的催眠者是故意設計催眠指令來達成某種目的,自然也會設下一些限制阻止自己的指令被破解。
「第一個字……唔……是……我。」田世倫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顯然他正在努力的嘗試著。
「好,接下來是第二個字……」
「要……」
「好……現在深呼吸一下,告訴我第三個字。」
田世倫並沒有接下去,表情也放鬆和緩了下來。
「不對勁!快停下催眠!」衛湘軍看著田世倫從痛苦轉為輕鬆,心中一震,趕緊低聲阻止衛亦夫繼續催眠。
「好,現在開始我們即將結束這場催眠,剛剛在催眠過程中你所體會到的都會清楚的留在你的腦海裡面,任何時候都可以回想起來,下次你再度催眠的時候,一樣會很容易進入催眠的狀態,甚至是更深更棒的催眠狀態,而且會獲得更多的啟發。」
「現在,你開始感覺自己往上飄,往上飄,往上飄,飄到很高的雲端,全身都很放鬆很舒服。」
「現在,深呼吸,在你眼前有一個巨大的光球,這個光球散發出柔和美妙的光芒籠罩著你的全身,你現在就像是一個正在充電的電池,盡情的吸收著來自這個光球的正面能量,全身的精力越來越充沛。」
「好,保持深呼吸……現在,當我從十數到一的時候,你就會睜開眼睛,回到現實的世界,恢復正常的狀態,然後會完全清醒,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十,慢慢醒來,一切都很美好。」
「九,感覺到越來越清醒。」
「八,身體感覺漸漸恢復正常。」
林靈軍看著田世倫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轉頭看著臉露憂色的衛湘軍。
衛湘軍看到林靈軍以疑惑的眼神看著自己,點點頭卻不說話。
催眠結束,田世倫睜開雙眼。
「怎麼樣,一切還好嗎?」衛亦夫有點擔心的問道。
「嗯……還好……」田世倫轉轉身體測試了一下,看來一切都好。
「你有看清楚那行字寫什麼嗎?」衛亦夫問道。
「我只看到『我要』,後來的字我自己感到很清楚的看見也認識,可是現在卻一點都沒有辦法知道那些字是什麼。」田世倫低頭說道,顯然很懊惱。
「這表示我們還沒辦法解開之前催眠的暗示,催眠暗示有時候很強制,就像一道密碼鎖一樣,只是一般的密碼鎖可以try and error,可是催眠暗示不可以用一直反覆試誤的方法去解開。」
「為何不能?」林靈軍問道。
「因為人體經受不起這樣反覆的嘗試啊!而且有時候下暗示的始作俑者會設下陷阱,一旦解錯密碼就像拆炸彈剪錯引線一般,會觸發更慘的後果。」衛湘軍一邊走出房間一邊為林靈軍解說道。
林靈軍才一出房間,就看到楊組長等人臉色凝重的站在客廳裡面,楊組長一見到衛湘軍等人出來馬上上來問道:「怎麼樣,解除催眠了嗎?」
「沒有。」衛相軍搖頭道。
楊組長想到自己也被催眠,不禁嘆道:「這可怎麼辦?」
田世倫跟著衛亦夫走出房間,低頭努力的思考著剛剛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那種明知道自己看到卻一點都無法有印象的感覺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衛老師,剛剛我收到消息,T 大有個女學生陳屍在自己的寢室,死狀跟之前那六起連鎖命案一樣。據法醫推測的死亡時間是距離現在三個小時之前,所以,我們還是晚了一步。」楊組長沮喪的說道。
「死者是誰?」林靈軍和吳洛其關心的問道,心中在擔心會不會是實驗室的學姐。
「死者是程小青的室友,名字叫做鄭佳瑾。」
「佳瑾?」本來在低頭苦思的田世倫聽到鄭佳瑾居然也死了,嚇了一大跳,但是他抬頭所見,更令他震慄於當場,吳洛其和楊組長身邊靜靜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子,正是程小青。
「小青!」田世倫驚呼,一時之間只覺得天旋地轉,他慢慢後退靠在牆壁上,以免當場昏倒。
見到程小青本來便是田世倫今天最大的願望,但是真的見到卻令他難以承受。程小青本來秀美的臉龐撲著一層薄薄的死氣,雙目無神而低垂,說是殭屍卻也不像,可是若說是個活人,那又絕對不是,總之,如果沒有這麼多人同時在場,田世倫肯定會被這樣的小青嚇得魂不附體。
其實傍晚剛過,林靈軍等人就特地從台北趕到田世倫家埋伏。
林靈軍等人商量出的策略便是希望利用下午的記者會引導指揮程小青的藏鏡人將苗頭對準田世倫。
照林靈軍等人的計畫,首先先請楊組長在下午的記者會上向社會大眾宣布,警方已經掌握住確實的線索也控制了全局,一定可以在下一樁謀殺案發生前就將兇嫌逮捕歸案,一切的恐慌也都將歸於平靜。
這樣的安排是為了讓幕後的主使者快一點出下一步,因為恐慌是一種氛圍,而且社會大眾的集體情緒是健忘的,這個記者會的效果如何沒人知道,包括那幕後的藏鏡人。
但是,如果楊組長的說話真的起了穩定的效果,那麼原本漸漸升高的恐慌情緒將無以為繼。
林靈軍也要楊組長在記者會上指出,警方為了因應這一連串的殺人案引起的社會恐慌,將會陸續派出警力保護相關人士。
照林靈軍和吳洛其的猜測,如果這個主使者真是為了繼續擴大社會的恐慌,那麼下一個目標便是跟本案有關卻又不在台北市的關係人,因為漣漪總是一點然後逐漸向外擴散的。
該選誰?
如果選田世倫應該很合理。所以林靈軍等人就在開完記者會後匆匆趕到田世倫家做埋伏。
田世倫剛開始看到林靈軍和吳洛其跟一堆辦案人員跑到自己家來,還跟自己說程小青下一個下手的目標可能就是自己,他簡直是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他也認識楊組長又看過電視上對衛亦夫的報導,他一定認為這兩個學弟想要提早過愚人節。
他整個晚上都有種第一次認識林靈軍和吳洛其的感覺。這兩個學弟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從局外人搖身一變成為偵查小組的一份子?居然還跟揚名國際的靈學大師平起平坐,甚至大師還叫林靈軍,祖師爺。
這樣的狀況大概也叫做「靈異」吧!
可是,現在程小青就直挺挺的站在自己眼前,而剛剛那詭異的觸感也證實了自己正是小青下手的目標,田世倫看著眼前這一切,有種隔紗看霧的朦朧,似乎自己不曾真正認識過這頗像小說的世界!
自己學的是物理,但是現在經歷的卻是物理學無法解釋的情況。
「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程小青在來這邊之前先去殺了鄭佳瑾,另外一個可能是還有另外一個兇手。」衛湘軍皺著眉頭道。
「那怎麼辦,我下午還信誓旦旦的在記者會上做保證!」楊組長著急的問道。
「雖然我們逮到了程小青也證實了我們大部分的推測,可是我們還是輸了。」衛湘軍無奈的說道。
「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競賽,我們必須全贏,社會氣氛才可以安定下來,可惜……對手的選擇太多了,我們今天能抓到程小青小姐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劉五嘆道。
「那怎麼辦?我已經在這麼多記者面前下保證,這下可死定了。」楊組長想到自己下午那信心滿滿的模樣,心裡就捏一把冷汗,他已經可以預計當鄭佳瑾的死訊在媒體上批露之後,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社會的輿論絕對是一面倒的責怪自己辦案不力,之後是去職還是記過都是在料想之中,只看情況如何演變以及分局長能挺自己到什麼地步了。
「楊組長,我必須跟你說一件事情,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實在不應該再去想記過、懲戒這類枝微末節之事……」衛亦夫臉色嚴肅的說道。
「這怎麼算是枝微末節的事情呢?」楊組長語氣有點不悅的抗議道。
「比起生死,這的確是小事。」衛湘軍淡淡笑道。
他的雖然語氣平和,但聽起來卻令人一震,楊組長這時候才想到,自己也是看過那些催眠錄影帶的其中一人,論到該死排行榜,自己也有份。
「那……那……」
「先不要想其他的,現在應該先確定一件事情,到底鄭佳瑾是被程小青殺死還是被我們所不知道的兇手給殺死的。如果是給程小青殺死的,那問題就解決掉了大半,至少他們的前鋒部隊已經被我們逮捕。」衛湘軍拍了拍楊組長的肩膀安慰道。
田世倫看到組長憂心忡忡,六神無主的點著頭,又轉頭看見林靈軍和吳洛其跟他們的朋友在旁邊竊竊私語的討論著,最後,他把目光放在程小青身上,他看一眼程小青心就痛一點,怎麼也不敢相信程小青會如殭屍般毫無理智的殺了一堆人。
「走吧,我們要比那些記者先一步趕到鄭佳瑾的命案現場。」衛湘軍說完,當先走了出去。
林靈軍和狗腿等人押著程小青在衛湘軍身後慢慢的走出去,衛亦夫拍拍田世倫的肩膀安慰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田世倫失魂落魄的跟在衛亦夫身後一起走出家門。
田世倫是住在一棟寬敞的公寓,他家在七樓,出門後要轉個彎才會看到電梯,衛湘軍按下往下鈕,眾人便一起站在電梯前面等待電梯。
衛亦夫看著電梯一層層往上爬,他忽然感到後背近腰的肌膚有一陣輕微的刺痛感,轉頭一看,只見田世倫右手拿著一把剪刀用力的要往自己背後捅進。不過刀尖只壓入皮膚一點點,連皮都沒破,因為田世倫的右手腕上有另外一隻手,那隻手的主人,是吳洛其。
楊組長驚訝的看著田世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原來你就是幕後藏鏡人?」
「什麼?咦,我哪時候出家門的?」田世倫滿臉迷惘,好像剛醒過來似的。
「學長,你的手!」吳洛其用眼神示意田世倫往下看。
田世倫看到自己拿著剪刀正用力的往前戳,不禁臉色大變,結結巴巴的問道:「這……不是我……我剛剛好像……這……」
田世倫緊張之下,額頭竟然在瞬間飆出豆大的冷汗。
「我們大概可以猜到你剛剛被催眠之時看到的是什麼字了!」衛湘軍說道。
「什麼字?」田世倫疑惑的問道,他自己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剛剛催眠之時看到的「我要」之後接的是什麼。
「不是『我要殺了你』就是『我要殺了你們』,對吧?」林靈軍微笑道。
田世倫迷惘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電梯登的一聲已經到了七樓,衛湘軍緩步走進電梯道:「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總不能因為田同學有危險性,就把他丟下不管。」
眾人進入電梯之後,楊組長嚴肅的向田世倫道:「田同學,我要對你搜身,希望你可以配合。」
田世倫點點頭也沒啥反抗,手半舉起來給楊組長搜身。
衛湘軍則是向大家解釋道:「剛剛我在田同學被亦夫催眠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一般來說,所謂的催眠暗示就是把某些指令植入被催眠者的潛意識層,此時被催眠者不一定可以知道催眠師下的指令是什麼,可是卻可以相當忠實的去執行。例如,催眠師要被催眠者在看到催眠師端起茶水就執行關門的動作,當被催眠者醒來之後,如果這個暗示沒有被解除,他就會在催眠師端起茶水之時,不由自主的想去關門,如果問被催眠者為何想去關門,他也只會用自己不喜歡門開著等相當合理的理由去解釋自己的行為。」
就在說話之間,楊組長在田世倫的外套口袋掏出了一把美工刀,田世倫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實在不記得自己何時把一把美工刀塞進自己口袋。
「那我們都沒有辦法看得出來誰已經被催眠了嗎?」吳洛其有點擔心的問道。
衛湘軍搖頭道:「基本上,在剛剛所講那個關門的例子裡面,除非我事先知道或是經過多次觀察,不然我也很難發現這個被催眠者原來已經被催眠,所謂的被催眠可不是說會陷入昏昏欲睡或是精神恍惚的狀態,我一向都喜歡說,催眠其實就是偷溜進潛意識的手段,跟眠不眠實在沒有很直接的關係。」
「瑞士刀!田同學,你的手腳怎麼這麼快?我剛剛跟著你一起出來,只發現你拿了剪刀,沒想到你竟然還偷藏了一把美工刀和瑞士刀。」衛亦夫打趣微笑道。
田世倫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腦袋現在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所以,現在的狀況是,那卷錄影帶似乎做了兩層催眠?第一層催眠是,負性幻覺,讓催眠的人因為看了那卷錄影帶而看不到程小青學姐,讓她可以順利的殺人。第二層催眠暗示則是,如果有人要進入被催眠者的潛意識解除第一個催眠,那麼便會讓被催眠者接受到『我要殺了某人』這樣的暗示,然後使得催眠者從受害者變成加害人!」吳洛其試著分析目前的狀況道。
「沒錯,這個幕後主使者是個高手啊,不但在現實中製造了一個帶有催眠暗示的雜訊錄影帶,也在同時植入帶有另一個催眠暗示
的雜訊錄影帶在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中。」衛湘軍語帶佩服的苦笑道。
登的一聲,電梯門打了開來,眾人走了出去,樓下的警衛看到田世倫走了出來,笑著打招呼道:「阿倫,怎樣,一切OK吧!」
「還好啦!」田世倫苦笑回應道。
「各位警官慢走啦!」那警衛習慣性的走出警衛室送眾人到大樓門口。
走出大樓,衛湘軍轉頭對眾人道:「現在的問題很嚴重,如果只有第一層催眠,我們抓住程小青小姐和幕後主使者一切都結束了,可是現在還有第二層催眠暗示,這讓隱性的殺人魔一下子暴增到我們完全無法掌握住的狀況。」
「唉!我剛剛看到警衛室的電視上又有節目在分析這個案子,請的來賓已經包括催眠大師了。」林靈軍嘆了口氣道。
「我有點不敢想像鄭佳瑾的死訊一旦傳出去之後會造成多少人的恐慌,又會有多少人因為去尋求催眠師的幫助而開啟第二層催眠暗示。」衛湘軍的臉色已經很難再輕鬆的起來。
「這個計畫真的很帥氣,而現在看來,這個計畫也正照著那幕後主使者的規劃漸次完成。」吳洛其說道,在一個客觀的角度上來看,他實在不得不佩服規劃這個計畫的人。
「嗯,不過這個計畫的最終目的絕對不是要造成社會的恐慌。」
「沒錯,我也這樣認為。」衛湘軍點頭贊同林靈軍的意見。
「那這幕後主使者的目的到底是啥?」楊組長問道。
衛湘軍開啟車門,道:「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車上,林靈軍坐在前座,衛湘軍和吳洛其坐在後座,因為所有警員、楊組長和劉五都無法看到程小青,所以只好讓她跟衛湘軍等人同車,方便監控。
程小青銬著手銬靜靜坐在衛、吳兩人之間,她現在絕非死人,因為死人是不可能自己直挺挺坐在車上的。衛湘軍知道這是一種很嚴重的催眠,施術者直接進入程小青的潛意識奪取她的三魂七魄。現在的程小青七魄尚全,三魂卻已失其二,所以在科學和醫學的觀點上,程小青的確是個死人,可是卻可以忠實的執行深植在她潛意識中的指令。
開車員警緊張兮兮的看著後座,他小聲問林靈軍道:「那個程小青真的坐在他們中間嗎?」
「是啊!」林靈軍點頭道。
「天啊!我真的也被催眠了,真是太糟糕了,衛先生你會幫人解除催眠嗎?」那個員警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呃,會,不過現在還不是解除催眠的時機。」衛湘軍聽那員警這麼問,心中不禁一震,看來這股恐慌很快就會蔓延開來。
他轉頭看著正在發呆的吳洛其問道:「你不會怕嗎?」
吳洛其繞過程小青的頭看著衛湘軍問道:「啊!怕什麼?」
「呵呵,靈軍大哥對你的描述還真貼切。」衛湘軍呵呵笑道。
「什麼描述?」吳洛其狐疑的問道,他有預感這描述一定不怎樣。
「他說你是個整座玉山在面前崩垮都可以繼續發呆的人。」衛湘軍笑道。
吳洛其哈哈一笑問道:「我應該說過獎過獎嗎?」
林靈軍輕輕一笑,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轉頭問吳洛其道:「你有沒有感覺小青學姊這樣的情況,我們在哪裡見到過?」
「原來你也有這種感覺。」吳洛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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