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4日 星期六

千劫—碧海情天(二)真心

「告訴我,天是什麼?天道是什麼?天道就是讓相愛的人,天涯兩分,生死兩隔?」二十年前的李天晴站在飛鳳山高崗前怒吼。
旁邊一個人,神色雖然安穩,卻難掩關心。

「天晴,看開點吧,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傾盡奇門遁甲之術,如果不是天意註定,也不可能死而復生。」那個人安慰道。

「你這是廢話,我難道不知道?但你以前明明就說過,只要天時、地利和人和都齊集,就可以讓任何奇蹟發生。」

「是啊,但是你有嗎?有夠多的錢,夠完整的祭壇,夠厲害的術師,夠多的福氣,這你哪一樣有?」

「我現在沒有,以後會有。」李天晴有點狡辯的心虛。

「哈,以後?放棄吧,人死燈滅,現在有還罷了,以後要找到她是要多困難啊?」

「阿星,拜託你幫我這次?給我一次機會,用我一生的努力,換回她一次的重生?」

「天晴,你根本是瘋掉了,愛人也要有個限度,不要被癡迷所困住了。」那個叫做阿星的男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李天晴。

「我瘋了,你說對了,沒有她,我本來就會發瘋,求求你,幫我這個忙。」

「就算我肯、我師父肯也沒有用啊,建造祭壇要相當於現在的三四千萬,而且還要用你自己莫大的福氣去換,你現在哪來的福氣?你修道行善了嗎?」阿星試圖用現實告知來勸退李天晴。

「現在沒有,總有一天會有,我只擔心她魂飛魄散,再也找不到了。」

「這倒是不會,你昨天既然夢到她來找你,哭著要和你再在一塊,那要找到她的魂魄就不會很難。但你倆若執意如此,她也得承受自己待在另外一個世界,等你功德圓滿的孤獨,那有多苦妳知道嗎?」

「是嗎?這......」李天晴在今晚首次出現猶豫。

「為了她好,還是算了吧。」

「是嗎?......那邊會只有她一個人嗎?」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她要被我們照顧著,不入輪迴,不受任何影響,那會有其他「人」陪她嗎?」阿星加重語氣說道。

「這......那邊......會有電視嗎?」李天晴小聲問道。

「你在說夢話嗎?」阿星哭笑不得的大笑幾聲。

「那......那邊會有什麼?」

「我怎麼知道啊?但是在我師父為了保護她,修補她的靈體而設下的結界裡面,肯定一無所有。」阿星重重的說道。

這一拳,擊潰了李天晴。

在沒有人的世界獨處十年、二十年,那是另外一種地獄,如果沒有人還有個電視,或許還勉強撐得過去,只是李天晴很難知道,另外一個世界到底長什麼樣,這就連自己的同窗好友,已經習得些許奇門遁甲的阿星都很難知道。

「小雪......妳......好嗎?我該怎麼辦?真的可能可以嗎?」李天晴從飛鳳山回來以後,站在自家窗前,邊喃喃自語,邊敲著玻璃。

李天晴這時已經稍微清醒了過來,他知道剛剛跟阿星說的話是一種可笑的念頭。如果真那麼簡單,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死而復活了,小雪雖然生得清麗脫俗,但那跟奇蹟根本無關。

莫說沒有三千萬,就算有,那還得要有什麼福氣之類的怪東西。自己打娘胎出生到現在,連樂透都沒有中過,顯然福氣欠缺。至於行善積德這件事,只好看看前生有沒有,這輩子是真的從缺。

他當然知道,自己適才的表現,是因為很難接受小雪忽然離開自己,但是,他就算是穩定不下來不去想,就算是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他依舊每天都在撐著活—撐著活得像個正常人。

從沒有淡忘的思念也讓李天晴懷疑自己昨天的夢是否是「日有所思」?

但是,那種真切到幾乎無法否定的記憶和觸感,讓李天晴本來稍微冷卻了百分之一的心,現在整個燒到全身都乾了。

「或許是真的,但......」

李天晴望著窗外,他忽然發現,天開始下雨了。

夜晚的雨,格外淒涼,在李天晴的眼裡,那些默默走在路上的行人,似乎都帶著各自傷心的故事。

「大哥......我不想離開你。」一個溫柔的聲音,包圍著李天晴。

「就算是孤獨的等二十年、三十年,我也願意。」

「小雪......」李天晴驚醒,他翻身起床,迷惘的看著四周。

自己不是站在窗前嗎?怎麼忽地來到了床上,還睡著做夢?到底剛剛的是夢還是真?到底自己應該怎麼辦?





「如果是五十年,甚至最後你根本湊不到那些錢呢?又或者錢湊到了,惡業滿身,沒有足夠的福氣呢?」一個老者神情嚴肅的看著李天晴。

「這......」

「要淨賺到等於現在市價的三千萬,太難了,而且還得要在賺錢的當下,不可以做傷天害理的舉動,更甚者,得累積到莫大的福氣,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日子嗎?」那老者問道。

「什麼?」李天晴不知道這問題該怎麼回答。

「那種日子,是地獄。連我們修道之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你?」

「老師,您只要告訴我一件事,到底我的夢是不是真的。」

那老者沈吟良久,終於點頭。

「那......小雪等我二十年,會有什麼損害嗎?」

「這個嘛,很難說,但真要說會有什麼大損害,應該是不致於。」老者本來一向都很堅定,但是他今天忽然感到心虛。

不是因為他做了壞事,而是他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一種渴望,一種連自己也無法達到的真心。

「我會做到,拜託您把所有奇門遁甲教給阿星,拜託您了,老師。」李天晴很坦白,但是他沒有選擇,那老者自然知道李天晴的話中之意。

二十年後,自己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機率,大概跟小雪可以死而復活的機率一樣,飄渺。

三個小時以後,老者看著窗外,阿星正在樓下送走李天晴。他忽然想哭,為什麼想哭?

「好久了......這種情感,在這個世界上,我有多久沒有碰到了?」老者看著細雨中正和阿星做道別的李天晴,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諭的忐忑。

好久以前,有個傳說,當你能夠默默忍受痛苦,在種種絕望中依舊保持著一點點熱情的火苗。神就會在全世界都黑暗的時候,替你加大這火苗的光,讓這火,光耀百世。

那老者好希望親眼看到這個故事的結局,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那個機會了。

轉頭,他淡淡的笑了笑,道:「妳知道這代價和結局,依然敢賭嗎?」

朦朧模糊中的清麗光影,輕輕的點頭。

「妳對他就這麼有信心?」老者微笑。

「我不知道,我就只是怕......永生永世的,再也不能見到他。」

是的,很多人做一件事總會有一個「墊背的理由」,認真讀書,多半不是因為愛認真讀書,而是怕沒有飯吃,不上夜店,不是真的不貪杯好色,只是怕沾病敗家。

只是,正常人的理由都很正常,而這一對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的情侶所抱持的理由,非常幼稚到,令正常人唾棄。

然而,這個老者卻異常的激動,因為他從兩雙幼稚的眼睛當中看到了,真心。

他知道,在這飄著冰霜雪雨的惡世,真心不是一滴眼淚,而是一連串的眼淚和無止境的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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